「我……我昨天晚上，在樹林裡看見五師兄的屍體……」想起那鮮血淋漓的屍首，何焉聲音微顫，「五師兄他……他還活著，對吧？」

        見枝頭上的長尾黑鳥隨之振翅飛離，玉蒼朮翻了個白。他尋思萬一何焉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，日後可不好辦事，遂悄悄藏匿起蹤跡，在小爐鼎發現那屍體的瞬間，玉蒼朮乾脆俐落地敲暈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頊皤疑惑，「你在擔心他的安危？那可是要抓你回浮塵宮的人，對你來說，難不是死了更好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頊皤樂得笑聲，「他巴不得你再多摸幾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和我想像的很不一樣，」何焉驚嘆，上上著青年鬼魂的四肢，直到雙手摸上那張稜角分明的面龐時，才猛然清醒自己的踰矩，「抱、抱歉！這樣隨便碰您的體……實在太失禮了！」

        何焉鼓起勇氣伸手，原以為會撲空，不料手掌撫摸之處如同常人軀體，只是觸冰冷異常，與話本描述的「形容模糊且無肉體軀殼」，似乎略有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 雖然何焉不動聲，但目光已經從頊皤挪到白幽魂上，底閃爍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好奇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見這纖弱少年默不作聲、面上寫滿戒備，頊皤不以為意，隨意指向旁的幽魂說：「要不要摸摸看？和鬼魂接觸可不是常有的機會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這名自稱二師兄的男人上籠罩著詭譎陰冷，光是坐在他面前，便覺寒氣迎面襲來，即使語氣柔和、笑得如沐風，仍是讓人到極端不諧和。

        睡醒之後，將今夜發生的一切權當是場噩夢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乖孩，睡一覺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確實嚇得不輕。何焉心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此際何焉前所見，儼然已噩夢成真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看得到東西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想必你們見過彼此了，」頊皤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樣，特意選在何焉面前坐，「希望他沒嚇著你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何焉急：「那樣的話，二師兄能幫忙找到五師兄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一縷鬼火往四周延燒凜冽火團，火焰慢慢變幻為朦朧的大白影，外型一如何焉曾在樹林裡遇到的幽魂，那雙泛著黑霧的睛正直勾勾盯著何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蒼朮？你找他什麼？」

兄等你的消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愣，笑：「不，只是有些畏光罷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個……您的睛，受傷了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像是非常認同主人的話，鬼影主動將臉靠近何焉雙手，人馬大卻如馴化的猛獸般乖巧親人，教何焉一時無法拒絕，於是再度輕拍了拍他的頭。也不知是不是錯覺，他總覺得鬼魂的整體形貌似乎變得清晰了些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好，一點都不好，請不要說那樣的話！」何焉激動地握緊拳頭，「是因為我任的請求，所以五師兄才會到這裡來，如果他真的了什麼事……那全都是我的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歸究柢，師父究竟是從哪裡找到這寶貝的？

        鬼影很是合，緩緩俯呈半跪姿面對何焉，近距離細看，能隱隱窺見鬼魂周白霧，那明顯屬於男的輪廓形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兒越說聲音越小，懊悔地低垂著頭，看起來非常自責。雖說有些不合時宜，但頊皤確實到好笑，畢竟無論是他或師兄弟，從未有人真心實意擔憂過玉蒼朮的死活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當然，更準確來說，是『知』才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頊皤細細觀察一人一鬼間的互動，再次確信前的少年絕非凡──

        正暗自揣測少年的來歷，頊皤聽見略為猶疑的聲音響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無奈地搖頭勸：「與其把心思放那傢伙上，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！被人關起來，居然就這麼傻呼呼地待著不吵也不鬧，萬一師兄都不在，你打算怎麼辦呢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何焉想了想，好

        二形之人體質殊異，大多只在作為爐鼎採補之時，方能得其妙處；然而這孩通體靈息溢散，那怕極其細小幽微，卻僅憑著肢體接觸便能滋養亡靈魂魄，簡直聞所未聞，也莫怪師弟們要將人看得那般嚴實，萬一被外人知曉、甚至趁機劫了去，這凡間不得鬧個天翻地覆？

        ……此人生前應是個英武健朗的青年，卻不知為何魂魄受拘於他人，還任其差遣。

        語畢，他就像來時那般神秘飄忽，旋遁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