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跪坐着，男人逆光站着，一大片影将她严严实实罩住。他的个很，师杭估摸不准，但总归比寻常男不少。他还很黑，许是受多了风日晒，面容似沙土砾石般砺。师杭没见过几个外男，但习文墨的男确实没一个这么难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孟顺兴教给他，如何布局套，如何诱捕追踪，乃至于如何与对手玩心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且将三面围死，只留一个可掌控的缺，这样既能让敌人摇摆不定，丧失斗志，又能引蛇。”孟顺兴缓缓，“围三阙一，虚留生路，一定能帮你猎到最想要的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骑过，却没骑过这样烈的。自家府里那匹踏雪个小，脾气温驯，跑起来即便松开缰绳也绝不会把人颠去。可这男人的简直跟发了狂似的，跑到最后，师杭一心只想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日离开师府后，他便想，或许这就是一场狩猎。因为他的大意与鲁莽，猎闻风而逃，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？他已经牢牢占据上风了，整个徽州城都在他的治，她终究跑不这个猎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爹，我乐意学！”孟开平那时本不了解父亲的苦心，他只拍着脯信誓旦旦，“我发誓一定好好学，绝不给您和大哥丢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来褪去那套锦衣华服后，她也不过是普通的弱质女。没了总小的份，没了可依仗的权贵家势，趴在

        往好说，细细看去，这男人倒是当得起目蓄宝光、鼻若悬胆、鬓如刀裁几个词，眉飞扬间，一派英武之气；但往坏说，他生得实在太凌厉了些。一张黑脸凶意满满、戾气纵横，倘若换甲胄便说是落草的土匪她也信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，就在她细细打量孟开平的同时，孟开平也在细细打量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围师必阙，阙则必，则易散，可破之也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孟开平蹲在草丛里，看着父亲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图样，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    孟顺兴终于颔首：“一寸长，一寸，你哥幼时也是从此练起的。‘月棍年刀一辈枪’，你若能将这件使好了，旁的兵亦不在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与他所预想的不同，狩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，蛮力无用，反而很讲求策略计谋。孟开平不识字，更没读过什么兵书，但他后来打仗甫一带兵就能得胜，靠的全是父兄当年的言传教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枪是标准的军中之，通长一丈三尺，枪柄为攒竹柄，悬红缨，舞起来威风凛凛。尽孟开平量未成，可孟顺兴依旧：“你不是想学正经武艺么，今后我不山的时候，你便跟我在院中练习枪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自那年秋天起，孟开平除却练武，还开始跟着他爹山忙碌，再也没功夫和村里的孩童们胡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便是他的眉目。

        掳她的男人就立在她面前，冷看她难受得要死，一句话都不说。好半晌，师杭才终于缓过神。她抬起，却见男人依旧立在原盯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师杭被男人一把丢在榻上的时候，整个人都在半昏半醒的状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记着，穷寇莫追后面还有一句，叫围城必阙。”孟顺兴对他说，“倘或你已占了上风，那便更要懂得张弛有度，不可迫过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思及至此，师杭不由慨，自己受了这几日的磨练，胆也越来越大。都到了这步田地，居然还能如此自若地在心中评价陌生男的长相。不过可惜，这男人于她而言相貌平平，无甚好。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孟顺兴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，懒得听他的废话：“那就跟老上山猎熊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望去，四目相对，似乎这才是她与他的初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故而，他只消留一扇大开的城门，她便会以为尚有“生路”可走。林中的小鹿最是机警，往往会匿在暗观察，直到风波将平之时再乘机逃离。他料定她就是那小鹿，最后一日城门将闭之时，他就在这里等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等她被切切实实甩在榻上以后，便再也忍不住了。少女翻来，趴在地上就是一阵呕。可她这几日来只喝了姜汤和米粥，吐也吐不来什么，只能缩成团一个劲儿息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爹您要是山呢……”孟开平都快被惊喜冲昏了，愣愣。

        匹脚步不停，这贼寇竟挟着她一路飞驰了城，无人敢拦。

        见儿喜不自胜，一个劲儿傻笑，他又叹了气：“你还好意思当着你哥的面说我偏心，小没良心的，我偏的分明是你！你以为习武是什么好事？”

枪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句话，孟开平一直牢牢铭记在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抓到她后的心么，惊喜比预期少很多，反倒是失望更多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不大确定，自己的光究竟如何。脚边这女面容脏乱，上的味比他还难闻。在城门时，若非他看人准目力好，还真不能一认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