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，第一句嘱咐自己没能到，而第二句承诺，他大约也不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总是柔柔垂的睛剜向对方，亮得吓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里吐来的，正来自他张闭的“汪主席”，彼时汪少年意气，视死如归，刺杀摄政王失败后在狱中作四言绝句。只不过，她把每句之前各加了二字，“曾经”“当年”，意味全然调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曾经…咳…慷慨歌燕市，当年从容…作楚囚。”

是上海老宅里，母亲教她花的眉，她说过，梅花之可贵，在于风雪里也能盛开；是哥哥乱她发的手，“阿琬一定要勇敢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些画面，最后停在克莱恩上――他教她用枪时，紧紧包裹着她的温度；他后背被钢筋刮得血肉模糊，依然稳稳托住自己的手；还有午突如其来的拥抱里，他膛传来的沉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间涌上腥甜时，她忽然有些后悔。没在转之前好好看看他，也没来得及给他留什么东西，即使一束花，一件信，或是一两句话都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年了，从柏林到巴黎，她连自己是谁，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和最亲近的人说，她只能小心翼翼，一遍又一遍扮演着那个世上本不存在的“温文漪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，鲍思平的手骤然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鲍院长..您这么谨小慎微，是因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不好过吧。”她用尽全力气挤这些字来，“你放心，是谁名垂青史，是谁遗臭万年，你比谁都更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觉到男人掐她的手越来越紧，咙很痛，越来越晕，呼都带了些血腥味，却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窒息又像漫上来，“要死了吗？”这念刚冒来，就被一种更烈的绪烧成了灰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连死，都要死得那么窝吗？

        *汪卫谋刺摄政王载沣失败后曾作“绝命诗”一首，“慷慨歌燕市，从容作楚囚。饮刀成一快，不负少年。”后来时人把诗中每句前各加二字重新刊讽刺他的变节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转念间，又是庆幸的，幸好此刻他不在这，不必亲目睹她份的败。她不敢想象那一刻他脸上会浮现怎样的表：是震惊，是困惑，是愤怒，又或者…是失望，像看一个心积虑的骗？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，她甚至害怕到最后，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诗，像一耳光扇回到鲍思平脸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的话，她已经拼了命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注意安全，”他贴着她耳畔，“晚上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绪像一被囚禁了太久的困兽，几乎要撞破了她的腔。横竖已是绝境，不是他死就是她亡，她不介意再添把火，看他彻底失控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