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之牧却笑小儿骄狂无知。本朝裴隆侍中便是从濮州司仓参军起，历任御史、起居舍人，后以黄门侍郎、同中书门三品的份拜相，旋又晋升为侍中。如今慧林深得圣上挂念，国公府不过纸考虎般的空壳，没有一个实权人，倘以官位品阶定人，他差之远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双膝麻痹，无奈席地而坐。不多时，昨夜见过的老妪一脸不悦地走来，望了一颓在地上的姜婵，犹豫一番后才不由分说拉起她，嘴里嘟囔：“大人只吩咐了收留你三日，你养好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本朝的爵位赏赐逐步吝啬，立国至今也不过八位国公爷，皆是与朝廷休戚与共的存在，仍然健在的几家组成了日渐稀少的勋贵圈。

        圣上亲自礼遇之人，王之牧不敢有丝毫不敬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这般年轻跻勋贵，众人他前途不可限量，可又有几人知他虽日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，可父亲在他这个年纪时已在皇帝授意开始执掌狱讼，他不如父亲许多，不如父，其中的苦闷难为外人也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正陷于沉思，一双墨黑珠锐利环视夜空，仿佛冷冽深邃暗夜中的熠熠寒星，忽然一凛，见后院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关，小小的一抹影消失在门后。他习惯蹙起眉，振衣而起，几息间便已了庄。

        了寺，他的贴小厮落在一旁替他不忿，又骂慧林有不识金镶玉，堂堂一个国公爷，屈尊去拜一个乡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世宦之家，喜看的是诸经典，一览辄能解会。随你僧讲论，都不如他。他与圆泽方丈谈经说法，方丈却说他机深诡谲，深谙官场之，却不是佛门有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八岁时父亲骤然故，一夜之间验门庭冷落，从此心大变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婵这才倒来，心骤地一松，这才发现中衣早已湿透。

        你王之牧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如何会惧怕一陌生妇人闹将起来，亦或是死在自己庄上？

        *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向来不是慈悲善人，但心中思忖：这庄临近寺庙，倘若这妇人死在我这，不当稳便。

        方丈：“慧林已非红尘中人。”

婵她看着再度跪伏叫：“望大人慈悲为念，救度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罢，许是这本的哀鸣，姜婵忍不住哽哽咽咽哭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姜婵在院中深深拜了十数拜，将自己恐将被卖烟花之地的困境一一述清，又：“大人两日前于村深潭救得妾命，自当拜谢。如今再救人一命，功德无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训他：“皇上敬他十分，我就该敬他一百分。况且屈尊敬贤，这是万古千年不朽的勾当，有甚么不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许再无端生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为表敬意每日一素服行香叩拜。时光荏苒，他已在此停留七日，始终未能亲见慧林一面，难不成要让他又捧诏回旨，原样送还圣上不成?

        嘴上虽罢了，但心中总是有些不快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王之牧又来佛前拈香拜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数月前捧著诏书而来，圆泽方丈八十余岁，须鬓皓然，手扶拄杖，与他施礼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并未睁：“你犯何罪？为何要我救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旁人都方桥村地偏僻，又无名山古刹，可偏偏是这样不起的小山村中，有一宿世古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十二岁时的文章已被赞为字字珠玑，倚文章七步诗，及至十五岁上就魁首及第，二十一岁时袭爵英国公。

 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，姜婵还未从惶惶思量间回过神来，一角袍摆已从侧拂过，王之牧看也不看还伏在地上的小娘，早已消失在门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之牧恭敬：“慧林先生可在此？今皇恩授他咨议参军之职，官特地捧诏而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以朝廷名义建祈场，诵经设醮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年前，慧林先生来此吊古寻幽，他京时，圣上亲自送城外，携著手走了十几步，先生再三打躬辞了，圣上方才上轿回。

        夜不能眠，王之牧舍了小厮，不知觉的竟独自登上一座邻而居的二层楼阁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他的随从落不忿：“慧林不过七品参军，如何累大人这般郑重其事来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