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沙丘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去参观沙丘。

        沙丘在大漠中央，从义阳国北bu的代山chu发，还需要行一百里车路。颠簸中，陪行的少年开kou称谢：“皇后另有书信讲明贺大人事。大人gao节，是义阳国的恩人，ru了我国，就不必再过如履薄冰的生活，往后由我招待大人。我是皇后姊……哦，皇后是我姊，我是她最小的弟弟，名为绩，大人不弃，可以叫我‘阿獳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恭谨又漠然：“原来是义阳王zi，失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沙丘附近荒芜，车ma到绿洲为止。两人改乘骆驼。午后一时，贺zi朝远远地看见沙丘的方ding：广漠上凸起一座大堡垒，看守坐在蓝天xia敲鼓。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回忆草图，再对比yan前的实wu：“沙丘只关押一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厉绩带贺zi朝从堡垒侧门jin。四只短靴走chu一串稠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看脚xia，又看touding，环顾四周时无所适从——土的堡垒里陈列刑ju，都是贺zi朝见识过的纸样，ju象以后残酷更甚，还有没见过的tou骨，在角落堆成小山，由一盏灯照亮。灯是后置的，原来这里与灵飞行gong相同，ru夜不见天日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守非常殷勤，赶来倒shui：沙丘自年初起空无一人。贺zi朝是珍稀的远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夏以后，血gan1了，连野兽也不光顾。我真成了方圆百里唯一的活wu，只能拼命演奏，上月chui烂了胡笳，才换的mapi鼓，”看守积攒了许多话，“这位大人面相好，是中原的朝官吧，呀，莫不是新上任的都尉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反问他沙丘关押的人去了哪里，看守一xiazi为难了，频频目视厉绩：“问些小人知dao的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一件知dao的东西是鹿骨架。

        它竖在沙丘正中，不是栋梁。贺zi朝走了一圈，问看守此wu的用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架人用的。鹿骨曲折多，比木桩更磨人，外面原本还有一层鹿pi，蒙人ti肤，使伤kou溃烂，不过被吃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二件是齿钳。

        它与鹿骨架相对，生着厚锈。贺zi朝俯shen去看，看守连忙劝他：“大人别靠近，这齿钳锢人手脚，几xia就能断关节。生锈是因铁面太chao，并非不好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第三件是钉链。

        链条悬在bi上作曲蛇状，底xia积了一滩黑。链上有铆钉，用料是好钢。贺zi朝shen长，却要踮脚才能看细，顺势踩碎一块飞鸟的tou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沙丘腥气重，每日都有禽兽被诱引，前来加餐，最后却成了人的shiwu，”看守拿脚当笤帚，为贺zi朝扫清dao路，“死的这一匹是雌鹰，为了育儿，拼命袭人。小人记得王zi吃它之前，被啄得ti无完肤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同时听chukou误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守chou了自己一掌。厉绩沉xia脸。贺zi朝便说看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去的路上，厉绩要求和贺zi朝同乘一匹骆驼。

        闻着厉绩shen上的麝香味，贺zi朝听他吐lou心声：“贺大人，你看到了，那就是沙丘。我父归义后梁，为博取王位，奉上了义阳国的英雄少年，后梁皇帝便建了沙丘，折磨其十年之久，无人敢言否。起造灵飞行gong时，贺大人拒造沙丘，是十年中的第一位，堪为表率——世上实在不应再有这种凶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勉qiang地问：“所以皇后与王zi称我为恩人……难dao义阳国人心向过去的王zi，而不向着皇帝与现在的义阳王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隔着一座驼峰，厉绩义愤填膺，同时又不甘、又妒忌：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副少年心chang让贺zi朝疲惫。回去以后，他睡了一大觉。梦里，后梁帝派人赐他图纸：“灵飞建沙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贺zi朝在湿枕上惊起，获悉了沙丘中人的去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象着那人立shen如狮zi的雄姿，心中却chu现另一个人，是个小人，又温吞，又可怜，从皇帝的骨髓里长chu来，被仇恨最盛者吞jin肚zi。

        关心则乱，贺zi朝失策了——他请厉绩连夜发书，直发到京县九卿第室。书信却被后梁帝的执法使者截xia，上缴给皇帝，皇帝liu连后gong时，又丢给女官。过了三天，nei容风传省中：晏待时就在灵飞行gong。

        朝野震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厉皇后首先昏了过去，于混沌中产zi。大臣们有满腔劝谏，此时也不得不撤回文书，添上恭喜获麟的话，再成批递呈。书中提到最多的还是晏待时：“臣闻狻猊既伏，爪牙依然，狴犴受制，猛毒xing酣，人久蛰而生恶，移志而复起，其害大乎猛兽豺狼。朝衣能辟冷，而肃风已至，平居不见祸，而祸犹存也。望陛xia少轻心。昧死再拜，以闻皇帝陛xia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连mei人读不chu恳切，后梁帝便让作书者亲自来读。

        崩无忌来了，jin殿就磕磕绊绊的。他tui脚残疾，又没什么家庭，能够得到自由上书的gong廷地位，靠的就是一张嘴。后梁帝溺ai他，让他去博士chu1练习。很快，他的写作也熟练了，例如这回劝后梁帝勿纵晏待时的文章，是崩无忌一气写成的。后梁帝看chu来了，想试试他的嘴上功夫是否依旧，顺便试试连mei人，便掀开衣摆：“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