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破疑心
夜未央,帳燈微搖。倉室中墨香尚濃,灰塵未散。
昭寧倚在案側,一手撐額,yan神仍停在那頁「葛布坊」的註記上。腦中聲音紛雜交錯,一頁頁過往的圖樣、一句句母親han糊其詞的話語,彷彿都在此刻湧上心頭。
她緩緩閉上yan,呼xi綿長。良久,才低聲dao:「我一直以為,小螢留xia的,不過是對帳冊的提醒……如今才知,她要我查的,是圖,是筆,是整個被掉換的命運。」
傅懷瑾聞言沉默,將一盞舊燈移至更近處,點亮第二只油芯。昏黃燈影xia,他取chu那本尚未翻完的舊帳冊,指節輕敲書脊:「這裡,有張未署名的圖樣,是葛家那批圖中最細的一張。沒有任何繡戶標記,只在角落留了半枚『芷』字……」
「芷柔?」昭寧低喃,脊背一震。
「極可能。」
他將那張紙緩緩展開,兩人一同伏案細看。那是幅團壽圖,主體為百壽圓紋,中有暗花交錯,若不細察,幾乎與沈府繡局新近繡chu的設計別無二致。可若以小螢留xia的底稿交相對照,其間輪廓與轉折,竟隱隱對應。
「這便是……底稿原圖?」昭寧指著圖邊一縷極細暗線,「這裡與我在繡局見過的團壽圖背紋一模一樣。只是新圖將邊框擴大,把所有細節裁去,只留中圓。」
「正是為了抹去葛氏風格。」懷瑾輕聲dao,「設計是葛家的,執筆的是昭璃,而誣陷的人,是羅仲言。」
「那……我呢?」她yan中浮現自問的痛,「我又是什麼?」
「你是證人。更是他們jing1心挑選的棋zi。他們早知圖樣從何而來,也知羅府如何追查,只需讓你名義上掌局,再掉包數筆,就能將錯全推於你。」
昭寧搖頭,聲音極輕:「不只是棋zi……若沒有這些線索,我便真信了那是自己的錯,是掌帳不慎,是yan拙耳盲……」
她伸手將三張圖層層對照,一邊低聲dao:「這裡是第一筆偏鋒,這是第二筆補描,再來是第三筆被剪的轉折紋……每一dao,都不是我的筆。」
她說到此,語氣已穩,yan神亦清。
「這些,夠了嗎?」她問。
傅懷瑾點頭:「再補上羅府與繡局的採購對帳,以及葛家底稿的交付記錄,就能成案。」
「記錄……」她眉心微蹙,忽而想起什麼,起shen在箱底翻找。
「小螢當年提過,曾有人將葛家帳冊藏ru『壽宴所用的備圖匣』中。這裡應有那一批。」
她翻chu幾疊厚紙匣,指尖翻閱間,忽停住——
一張泛黃的薄紙,角落署著熟悉字跡:「葛氏備圖.芷柔筆。」
她的yan神瞬間一凝,指節微白。
「找到了。」
那是葛家舊圖之一,邊角標註著尺幅與繡目,與沈府現用圖樣對照之xia,幾乎一模一樣。
「而這份,是十六年前的圖樣。」傅懷瑾補dao,「比岳父chu任繡局還早三年。」
昭寧垂眸,yan中微光liu轉。她輕聲dao:「這些圖,一定要送進堂上。不能再讓它們被蓋住、燒毀、塵封。」
「明日我親送阿福去找州判。」懷瑾接dao,「我也會向傅家長輩交代清楚,讓家中無異聲。」
她點頭:「我也會備好kou供——不是為沈府,不是為家聲,而是為小螢,為葛家,為那些被圖樣拖ru沉冤的人。」
火光漸暗,兩人對坐於倉室中央,四周鋪滿的圖樣與帳冊彷彿一daodao舊史的碑文,訴說著那些從未被正視的真相。
昭寧將那頁標有「芷柔筆」的圖樣小心疊好,放ru乾淨紙封。
「明日此時,這一頁,便會重現人前。」
懷瑾望著她,聲音低沉:「昭寧,我以傅家之名,陪你送這圖ru堂。」
她轉過頭來,yan中無波無瀾,卻如一潭深shui——決意已成,qing無所畏。
「也以沈家之女的名義,了這筆舊帳。」
屋外夜風再起。
她們將封好的圖與證冊一一裝ru檀盒,覆上蓋布。當最後一盞燈熄滅,整個倉室歸於黑暗,只餘兩人心中,那一簇燒得正盛的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