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事佬

        沈复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场雨过后，料峭的风便如附骨之疽般悄然侵ru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医诊了脉，只dao是风邪ruti，来势汹汹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赵启闻讯，当即准了他的病假，又命nei侍总guan亲自挑选了上好的老参、鹿茸等名贵药材，liushui似地送jin了沈府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府，nuan阁。

        熏笼里龙涎香的淡雅气息氤氲着，驱散了外tou的萧瑟，却驱不散君臣jie弟间那微妙的气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皇jie，该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皇帝落xia一枚黑zi，状似随意地开kou，目光却掠过棋盘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面人的神se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数日前nei侍来报，沈卿……病倒了。朕已准了他的假，赐了些药材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赵珏拈着一枚温run的白玉棋zi，指尖在棋zi光hua的表面上轻轻摩挲。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她yan睫都未曾抬一xia，仿佛只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棋zi落xia，清脆一声，dian在棋盘一chu1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，却隐隐截断了黑zi一条气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？”她声音慵懒，“中书令素来shentiqiang健，怎的一场雨就倒了？怕不是为国事殚jing1竭虑，忧思过重了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，目光终于抬起，清澈的yan底映着tiao动的烛火，也映着皇帝那张年轻却已显城府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赵启心中微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位皇jie，心思玲珑剔透，自己的试探在她面前如同儿戏。他斟酌着词句：“沈卿……xingzi是执拗了些。前些时日，他那些奏折，言辞是激烈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顿了顿，想起那些雪花般飞到他案tou、直指长公主“骄纵跋扈”、“gan1政擅权”，甚至主张削去她手中兵权的弹劾折zi，字字句句都透着沈复那宁折不弯的刚ying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皇jie的反击更是凌厉jing1准，借着对方阵营几个不大不小的把柄，连敲带打，生生ba掉了沈复在清liu中几个得力的臂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来一往，针尖对麦芒，早已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，落在旁人yan里，便是势成shui火，不死不休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公主与中书令不对付，最难当的，其实是他这个皇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心中百转千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敬重皇jie，这份敬重里更掺杂着gan激与依赖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年夺嫡最凶险之时，若非皇jie以shen挡剑，拼死护住他这个年幼的弟弟，如今坐在龙椅上的，绝不会是他赵珩。皇jie于他，是至亲，是恩人，更是他稳固皇权不可或缺的支zhu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，沈复……亦是国之栋梁。此人chushen四大世家之首的沈氏，家世清贵，为官刚正不阿，xiong有丘壑，才gan1卓绝。

        拉拢沈复，便是拉拢了整个世家门阀，对平衡朝局、稳固gen基至关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两人，一个是他血nong1于shui的至亲臂膀，一个是他治理天xia的gu肱重臣，如今却斗得如此难堪，让他夹在中间，左右为难，如履薄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今日特地chugong来到公主府，与皇jie对弈，与其说是消遣，不如说是想探探她的kou风，寻找一丝缓和的契机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见赵珏反应冷淡，他心中更添了几分焦虑，面上却不显，只温声dao：“沈卿虽有冒犯皇jie之chu1，但其心……终究是为国。如今他病卧在床，朕想着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赵珏慢条斯理地又落xia一zi，彻底封死了赵珩棋盘一角的一条大龙。她抬起yan，眸光清亮，仿佛能dong穿人心：“陛xia是想让孤去探望探望他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尾音微微上扬，带着一丝玩味的嘲nong。

        皇帝的心思，赵珏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哪里是想让她去探病？

        分明是想借这个机会，让她这位“跋扈”的长公主先退一步，主动示好，给这场愈演愈烈的争斗降降温，也给他这位焦tou烂额的皇帝一个台阶xia。

        nuan阁nei一时陷ru寂静，只有炭火偶尔发chu的噼啪轻响。

        熏香袅袅，缠绕着jie弟二人各怀的心思。

        赵启被dian破心思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随即化作恳切：“皇jie明鉴。朕……实不愿见你与沈卿如此僵持。他此番病倒，也算……受些教训。皇jie若能纡尊降贵去看望一二，一则显我皇家宽宏，二则……或能借此化解几分gan1戈？毕竟，都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。”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，将家国大义摆在了前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赵珏没有立刻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指尖轻轻敲击着光hua的棋盒边缘，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沉沉的暮se上，仿佛透过层层gong墙，看到了一月前沈复那张在qingyu与理智间挣扎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丝极淡、极隐秘的兴味，在她心底悄然滋生。

        看他病弱的样zi，看他如何在病榻上维持那副拒人千里的清gao姿态，倒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后，她收回目光，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许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慵懒：“既然皇弟都这么说了，那阿jie便随你一起去探望探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