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  绳索

        血珠滴jin洗手池又晕染开来，zi涵无端想起小时家里挂着的门帘。

        珠珠串串，红se的塑料珠一直挂在那，直到褪了se，蜕了壳。她xia意识用拇指an住鼻zi，看着自己的血ye打着旋儿冲jinxiashuidao。

        "真浪费。"她对着空dangdang的公寓说。

        zi涵向来都是一个别人家孩zi。小学时天天帮妈妈洗脚，初中就成了家里的掌勺大厨，gao中更是在暑假就chu去打工。即使这样，她的成绩依旧在学校前列，最终考上市nei一liu大学。

        考上一liu大学后，理所应当得，她又找到了市nei的一liu工作，并每月将二分之一的工资寄回家里。小时候邻居们夸她是ti贴孩zi，长大后又夸她是孝顺孩zi。纷纷对自家臭小zi表示“你怎么不像zi涵那样供养自己老娘”。

        zi涵还有一个优秀品德――替他人着想。她总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，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juti表现为买东西绝对不还价，gan1活从来不偷懒，有麻烦一定不打扰别人。因此，她有很多朋友，日常时间几乎全被这些朋友拉着陪看病、陪逛街，毕竟谁会拒绝一个随叫随到还自带零shi的免费保姆？

        就是这么个圣人，也抵挡不过悲剧的发生。那天HR把她叫jin会议室，笑容甜得像临终关怀。

        "公司决定jin行结构xing优化。"HR推过来一杯咖啡，zi涵注意到杯垫印着"拥抱变化"四个字。真贴心，连裁人都要搞主题包装。

        "优化"这个词真妙，既不像"裁员"那么难听，又比"毕业"实在。zi涵签字时突然想到，自己工位上那盆多肉大概也要被"优化"了――毕竟它连光合作用都要占用公司电费。

        走chu大楼时，雨是突然xia起来了。zi涵站在写字楼门kou的屋檐xia，看着雨shui在花岗岩地面上炸开成透明的菌落。她没有带伞，这不符合她一贯周全的作风。她突然发现失业和淋雨有个共同dian：都是迟早要湿shen的事qing，区别只在于今天还是明天。

        手机日历提醒响起："CT复查预约―14:30"。雨幕中，zhong瘤医院的灰se建筑在三个街区外若隐若现，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远洋货轮。

        zi涵坐在CT室外的金属长椅上，刷新着邮箱里十七封未回复的求职信。最新一封来自某家生wu科技公司的自动回复："gan谢您的申请，很遗憾......"她关掉页面，dian开手机银行。存款余额的数字孤零零地挤在一起，显得界面空旷又可悲。

        "林小jie？"穿蓝se制服的护士推开门，"可以jin来了。"

        她躺在CT机上，宽敞的CT机像个豪华棺材，她不确定死后能有同样的待遇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天后复查报告chu现在手机APP上时，zi涵正在城中村的chu租屋里煮泡面。灶台上的火苗突然窜gao，把锅底烧chu一圈焦痕。文档加载得很慢，先chu现的是片zi上那些黑白灰的断层影像，像被暴风雨撕碎的云层。最后才tiaochu文字结论："病灶较前增大，建议调整治疗方案"。那些医学术语总结起来就一句话：亲，您的癌细胞正在搞双十一促销哦。

        方便面的蒸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。zi涵摘xiayan镜，发现自己的手在抖――不是恐惧的颤抖，而是某种诡异的、近似兴奋的震颤。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Excel表格，开始罗列各项数据：每月房租、基础药费、营养费、可能的并发症治疗费......公式计算chu的曲线在第十二个月chu2底，变成刺yan的红se负数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的霓虹灯开始陆续亮起。zi涵走到窗前，看见对面写字楼里加班的灯火像被困在玻璃蜂巢里的萤火虫。楼xia便利店的白炽灯照chu一对年轻qing侣，他们分享着一支冰淇淋，笑声锐利地刺破夜雾。zi涵的太阳xue突突tiao动，那些笑声在她耳中变异成医疗qi械的警报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突然很想chou烟。这个念tou来得莫名其妙――她从来厌恶烟草的味dao。但此刻她渴望某种燃烧的过程，看着固tiwu质在氧气中分解成灰烬和气ti的确定xing变化。

        凌晨三dian十七分，zi涵关闭了所有招聘网站页面。系统自动推送的"职场jing1英必备技能"广告还悬浮在屏幕角落，AI合成的笑脸在蓝光中显得格外狰狞。她打开搜索引擎，输ru框里的文字随着敲击一个个浮现又消失，最后定格为六个汉字：

        "如何停止存在"。

        弹chu来的第一条是防自杀re线，第二条是殡葬服务套餐广告。真贴心呵，连死法都给你明码标价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一班地铁驶过的震动传来时，zi涵正站在浴室镜zi前，发现镜中人深邃的黑yan圈已深深凹陷。shui龙tou在滴shui，像某种倒计时。zi涵突然笑了――原来人生最轻松的时刻，是决定不再玩地球online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