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.早晨
柳真偶尔会zuo梦,梦见自己的童年。
关于童年的回忆像是一条沉ru海底的麻绳,覆满腐烂的shui草和黑se的污泥,散发着腥臭味。她每次试图拉起这gen绳索,手掌就会被hua腻的腐zhi层包裹,越拽,污泥越多,直到nong1稠的黑暗将她整个人吞没。
所有关于童年的梦,都是噩梦。
她梦见小时候一家人坐在餐桌上吃晚饭,她拿起碗放在桌上,瓷qi与木桌碰撞,发chu一声清脆的“叮”,只是极其微小的响动,却像是某种信号,让空气瞬间冻结。
父亲的脸顿时chou动了一xia,恶狠狠地盯着她。
她想:又要被打了。
但她知dao,真正的原因与方才微不足dao的响声无关。哪怕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一整顿饭,连筷zi都不发chu一dian声音,也会被打。父亲想打她,就会打她,不需要理由,完全取决于他的心qing。
她被父亲从饭桌上拎起甩在了地上,她的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shui泥地面上,疼痛炸裂在脊zhu上,耳边响起一片杂乱的声音。她碰倒了地上的一堆空酒瓶,玻璃碰地,发chu清脆的声音,有几个瓶zi骨碌碌地gun到了墙边。肮脏又混乱,像是一个垃圾场。
她被父亲拳打脚踢的时候,母亲毫无反应,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chou烟,仿佛是一张无声播放的黑白默片。
闹钟响了。
她睁开yan睛,怔怔地躺在床上,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听着滴滴滴滴的闹钟声。
她还没有从昨晚的噩梦中缓过劲来,她躺在gao档小区的床上,意识仍然停留在白苇巷的旧屋里,bi1仄破败的房间里,空气里满是湿冷的霉味和陈年的油烟味。
白苇巷的早晨很re闹,隔音很差,她躺在自己小小的钢丝床上就能听到巷zi里匆忙来去的脚步声、自行车轮zi碾过地上树枝的声音、还有早餐铺zi往油锅里xia油条滋滋滋的声音。
她烂泥般的童年就住在烂泥般的白苇巷里,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怀念那里,但是现在她居然时不时就想起那里。
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生活也过得不好。
睁开yan不过是从一个噩梦到达另一个噩梦。
她摘xiayan罩,关掉闹钟,房间重新归于寂静。她全shen赤luo地从床上tiaoxia来,一件一件地从衣柜里翻chu衣服,套在shen上。她的shenti上留着青紫se的伤痕。
尤其是她的乳房,白皙的肌肤上有几chu1裂开的伤kou,沾着的小块血迹已经gan1涸,乳tou依然红zhonggao耸。不过好在不再有乳汁liuchu。
她穿上黑se的nei衣和黑se的neiku,沉闷至极的颜se。再一层层穿上她的校服,米白se的衬衫和nuan黄se的mao线开衫。
由nei向外,颜se渐渐明朗。
她像是败絮其中的果,只有剥开外面的金絮,才能看见nei里死气沉沉的果he。
洗漱完毕,她xia楼。
餐桌边已经坐了一个少年,穿着和她同款的白se衬衫,慢慢地喝着透明玻璃杯里装着的红se饮料,早晨的阳光打在他英俊白皙的脸上,他脸上的绒mao纤毫毕现,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,让他看起来圣洁得世上最纯洁的雪rong化而成的shui。
他一边吃早餐,一边看着平板电脑里的机qi学习课程。
他的背后,站着一只鬼魂。
晨光穿透鬼魂几近透明的pi肤,louchupixia纠结的可怖血guan,像是一张皱皱巴巴的塑料纸包裹着支离破碎的骨骼。鬼魂的tou微微侧着,脖zi诡异地弯折,仿佛被ying生生扭断,鬼魂腐烂的脸庞上,一只yan睛塌陷,louchu一个黑dong般的深邃空dong。
那只黑dongdong的yan正直直地盯着柳真。
柳真侧过脸,轻轻地呼chu一kou气,尽量忽略站在他shen后的鬼魂,神qing平静地走了过去。
少年看见柳真赤脚走过来,问dao: “你要喝橙汁还是西瓜汁?”
“橙汁。”柳真说。
她从还有微微余re的烤箱里拿chu鸡dan烤土司,放在少年对面的位置,少年已经倒好一杯橙汁,推到她面前,鲜橙的芳香钻jin她的鼻腔,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。
“谢谢。”柳真把橙汁放在鼻端xia,轻轻嗅着。
两人沉默相对,隔着餐桌上放着的铃兰鲜切花束和温柔无比的阳光。
柳真低着tou静静地吃着早餐,少年慢慢地喝着饮料。
安静的空气中只有机qi学习课程的讲解声,偶尔夹杂刀叉碰到瓷质碗碟的叮咚声响。
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。
柳真慢慢咀嚼着吐司,像是在咀嚼大把大把的空虚。
盘zi里的早餐所剩无几的时候,少年突然开kou说话: “今天我要zuo个全校报告。”
柳真不知dao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,也不知dao该如何回应,她低tou咬了kou土司。
她想说“关我屁事”,但是还是把这句不太友好的话和kou中的土司一起咽了回去,低低地说了声: “哦。”